第64章 那徐老五心虚
那宣宗到了宝华殿,杨士奇等三呼既毕,把外省的奏牍捧呈进来,堆在御案上,差不多有尺把来⾼。宣宗勉強理了几件,很有些不耐烦了,就令卷帘退朝。从此以后,宣宗便天天临朝。
那莲贵妃虽降为侍嫔,因是太后的懿旨不好违忤,只得慢慢地再图起复。一天,御史王铉来替自己的女儿告着御状要求伸雪奇冤。
宣宗看了他的冤状,却是王铉的儿子王宾去戏调同村卞医生的女儿琴姑,卞医生亲眼瞧见了。
拔了一把菜刀去杀王宾,王宾一时情急,夺了刀转把卞医生杀死。那时邑令捕了王宾,王宾却不承认杀人,还说连戏调的事也没有的。这件官司,换过十几个审事官,都讯不明⽩。王御史也力辩,说自己儿子不会杀人的。
讲到这桩案件的原因,是卞医生的女儿琴姑,一天和邻家的王寡妇同立在门前闲看,恰巧王御史的儿子王宾走过,琴姑已十七岁,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见了王宾那种风度翩翩的样儿,不噤含情脉脉地,那一双秋波只盈盈地瞧着王宾,王宾却并没留心,竟低着头走过了。
王寡妇在旁边已瞧出了琴姑的心事,便顺口扯谎道:“姑娘看适才走过的少年多么俊俏,俺却认得他的,是王御史家的公子,如今还没有
室,姑娘倘是看得中的,俺便叫王公子到你家来求婚,你看怎样?”
琴听了,正中心怀,面子上却觉得害羞,只低着头一言不发。过了一会,王寡妇回去,琴姑只当她话是真的,伸着脖子一天天地盼望,终不见王公子家的冰人来求婚。
以是朝思夕想地,竟弄出了一场病了来。王寡妇听得琴姑有病,忙来探望时,琴姑在蒙眬中见了王寡妇,脫口就问王公子的事怎样了。
王寡妇见问,知道琴姑把假话当了真事,却又不便说穿,只得拿话安慰她道:“俺这几⽇穷忙,不曾到王公子家里去,再过几天俺亲自去说,保你成功就是了。”
琴姑还当她是真话,微微道点头称谢。那王寡妇回到家里,将这事对他的姘夫胡秀才讲了,还说世上有这样的痴心女儿,想了王公子想出病来了,说着大家笑一阵。
谁知那胡秀才平⽇本看上了琴姑,苦的没有机缘去做。他这时听得王寡妇的话,竟悄悄地溜到卞医生家里去叩琴姑的房门,琴姑问:“是哪个?”胡秀才应道:“我是王家公子。”
琴姑说道:“既是王公子,为甚不遣冰人来,却深夜到此做什么?”胡秀才打谎道:“我恐姑娘志意不坚,今天来和姑娘握臂订盟的。”琴姑就扶病开了门,胡秀才直跳进去,一把搂住琴姑,任意摩抚起来。
琴姑慌了手脚,愤愤地说道:“王公子是知书识礼的人,为甚这般无理?”说时病中站不住脚,一回⾝倒在地上。
胡秀才见她病体柔弱,谅不好用強,便随手脫了琴姑脚上一只绣履,匆匆地走了出来,到王寡妇门前,叩门进去,摸袖中的绣履,已不知落在什么地方了,王寡妇见胡秀才形状忙迫,再三地盘问他,胡秀才瞒不过,把冒名王公子取了琴姑绣鞋的事略说了一遍,两人燃着火出来寻觅,连些影踪也没有。胡秀才叹了口气。
这夜一被王寡妇唠唠叨叨地直骂到五鼓还不曾住口。第二天起来,闻得琴姑的⽗亲卞医生吃人家杀死在门前,凶手不知是谁。
但尸体旁边,凶刀之外又弃着一只绣履,卞医生的
子认得绣履是自己女儿的,弄得做声不得。那四邻八舍听了这话,晓得卞医生的被杀,定是为了他女儿的奷情,于是由邻人前去报官,把琴姑捉将官里去了。
王寡妇闻得这个消息,疑卞医生是胡秀才杀的,又来细细地盘诘他。胡秀才说,脫她绣鞋是有的,人实在不曾杀。王寡妇回想胡秀才也不像个凶恶杀人的人,事过境迁,渐渐地把这事忘了。
然而,杀卞医生的究竟是谁?原来胡秀才有个邻人徐老五,是个著名的恶
,他垂涎王寡妇的姿⾊,几番和她勾搭,都被王寡妇拒绝,老五便记恨在心。
他私下打听得王寡妇同胡秀才结识,愈觉愤火中烧,要想乘他两人幽会的当儿,打门进去大闹她一场。
有一天上,徐老五正到王寡妇的门前来候胡秀才,跑到门口,脚下似踏着一样东西,忙拾起来瞧时,见是一只绣鞋。又从窗棂中听得胡秀才讲那冒着王公子去戏调琴姑的事,徐老五早已明明⽩⽩。
后来见胡秀才和王寡妇开门来寻绣鞋,老五拔脚便走,一口气望着卞医生家里走来,待到跳进墙去,徐老五不识路径,错走到卞医生的卧室里,把卞医生从梦中惊醒,连声喊着有贼,一头执着一把菜刀赶将出来。
后头卞医生的
子也帮着叫喊,徐老五慌了,夺下卞医生手中的刀,一刀砍在他的脑门里,卞医生便倒地气绝。徐老五见闯了大祸,乘势逃走,忙迫中把绣鞋掉在地上了。
等到邻人赶至,卞医生已死,
子哭得死去活来,女儿琴姑也带病出来哭着,邻人们便拾了那把凶刀和绣鞋连夜进城去报官。邑令听说出了命案,第二天出城来相验,见卞医生
说绣鞋是她女儿琴姑的,邑令自然认为是奷杀案,立刻将琴姑带堂,琴姑却直供出王公子戏调她,并脫去一只绣鞋。
又说出去时必被⽗亲听得,当他贼捉,所以把⽗亲杀死。琴姑这样地供着,拿当⽇和王寡妇说的话,恐连累她,竟一句也不提,只一口咬定了王公子。可怜!
她哪里知道戏调她的是胡秀才,不是真王公子呢。”邑令拘捕王宾到堂,王宾弄得摸不着头脑。
但呼着冤枉罢了,邑令见王宾是邑史的儿子,不敢用刑拷问,亲将他解到府里,府又解到省中。其时山东的巡抚李家珍,接到这件案子,不管青红皂⽩,把王宾屈打成招,依着图奷杀人倒定案,这样一来,把个王御史急坏了。
忙着去托人设法,四处走门路要想把案子翻过来,偏是那巡抚李家珍硬要做清官,任凭谁来求情说项,他一概拒绝着,说是照律判断。王御史急得没法,只得免了冠服穿着罪⾐罪裙去告御状。
宣宗皇帝批
刑部复审,刑部尚书吕毅当即亲提王宾和琴姑讯问,那琴姑见了王宾就是涕泣痛骂,把个王宾骂得无可分辩。
吕毅细看王宾,文弱得和处女一般,谅他决不是杀人的凶犯,要待推翻原案,一时又捉不到正凶。况吕毅和王御史素来莫逆,似乎关着一层嫌疑在里面,越发不好说话了。
第二天吕毅⼊奏,说案中不无疑点,须另派正直的大臣勘讯。宣宗皇帝听了,忽然想起了山西巡抚于谦,闻他善于折狱,民人称他作于神明,这时正进京陛见,还没有出京,于是宣宗皇帝下谕,令于谦去承审这件案子,限⽇讯明回奏。
于谦接到了谕旨,就假着刑部大堂,提讯人犯。第一个先把王宾提上去,问他结识琴姑的起因。
王宾供说,并不认识琴姑,只有一天在卞医生门前走过,瞧见一个少女和中年妇人立着,自己匆匆经过,也不曾
谈,却不知怎样地会攀到自己⾝上。
于谦听说,令王宾退去,又带上琴姑来,于谦拍案怒道:“你供认识王公子,王公子说并没有和你
谈过,当⽇他经过你门前,旁边立着的中年妇女又是谁?”琴姑见问,知道隐瞒不过,只得说出王寡妇来。
于谦便签提王寡妇到案,故意说道:“卞氏供和王公子成奷,是你从中牵引的,可是这事吗?”
王寡妇忙呼冤道:“这丫头自己想人家的男子,我不过同她说几句玩话,她却当真生起病来了,后来的事实在并不知情。”
于谦见案已有头绪,又提琴姑问道:“那天夜里王公子叩门进来,脫去你的绣鞋,你那时面貌可曾瞧清楚?”琴姑回说:“只听得他自称王公子,至于面貌在黑暗中都没有看明⽩。”
于谦拍案道:“这先是一个大疑窦了。”当下又提王寡妇问道:“你和卞氏说笑后,可对第二个人讲过?”
王寡妇说没有,于谦喝叫夹起手指来,王寡妇熬痛不住,供出曾和姘夫胡秀才说过,于谦又提那胡秀才到案,当堂喝道:“王氏供你去戏调卞氏,杀了卞医生,可老实招来!”
胡秀才听说,吓得面如土⾊,料来抵赖不去,把冒认王公子脫了琴姑的绣鞋一一说了出来,但不承认杀卞医生。于谦见胡秀才温文尔雅,想来也不见得杀人,因问他脫了绣鞋是放在什么地方的。
胡秀才问说,当时到王寡妇家叩门,似还在袖里,后来才知失落,忙去寻觅,大约是落在门前,必被人拾去了,所以终找寻不着,于谦听了。
知道杀人是别有其人,当下把王宾释放,一面又提王寡妇问道:“你除了结识胡秀才之外,尚有何人?”
王寡妇供和胡秀才幼年相识,自丈夫死后,实不曾结识过别人。于谦笑道:“我看你也决不是个贞节的人,难道连口头勾搭的人也没有吗?”
王寡妇想了想道:“只有村中的无赖顾九、徐老五、王七等曾逗引过自己,当时都把他们拒绝。”
于谦叫把顾九、徐老五、王七等三人传来,哄着他们道:“夜里梦神告我,凶犯不出你等三人,现将你们去囚在暗室里,谁是凶⾝,神灵会到背上来写朱文的。”说着命拥三人到了暗室,过了一会,把顾九等三人牵出,于谦指着徐老五笑道:“这才是杀人的正凶呢!”
原来于谦令差役在暗室的壁上満涂着煤炭,那徐老五心虚,怕神灵真在他的背上写字,所以狠命地把背去靠在壁上,沾染了一背心的烟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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