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平型关
06年1月24⽇星期二

早上拥被读罢了《社会科学坛论》今年第一期上北大历史系杨奎松教授四万多字的长文《关于平型关战斗的史实重建问题》,很有收获。
平型关战斗是我关注的战史问题之一,林彪也是我所认为的古往今来最伟大的军事家之一。但是对平型关战斗的叙述历来材料庞杂,数字混

。杨文能够超越国共⽇三方的立场,客观地从材料对比中努力推断出历史真相,一时解决不了的就存疑,非常可贵。以前我们因政治需要,夸大了战果,而近年来又在逆反心理作用下,贬低共产

的功绩,夸大国民

的威力,实际上还是政治思维——不过是反⾰命政治思维罢了。不论如何,平型关战斗是抗战以后国中的第一个大胜仗,打出了军威

威,打破了⽇军不可战胜的神话,鼓舞了国全
民人的抗⽇信心,其历史意义是不能否认的。杨文的结论跟我自己业余研究的判断基本相符,只是作者过于依靠史料和一般

的“规律”推理过分谨慎。对军事似乎不太內行,导致细节上有点问题。例如“

据场战一般的伤亡比例,死伤之比为1:3,故3000人伤亡,死亡一般应在千人左右。”这分明是既僵化又错误的推断。1000:(3000-1000)怎么是1:3呢?况且不同的战斗局面,结果也不同,如是不是歼灭战,火器程度,顽強程度如何等,都影响伤亡比的。国民

军队大部分可以俘虏,而⽇军多数顽抗到底,最后还要学习狼牙山五壮士,砸毁武器再杀自殉国,这些因素恐怕都是必须考虑的。
现在

据诸多研究成果,可以明确的是,平型关战斗本来是第二战区配合正面场战作战的一次军事行动,林彪等指挥官

据形势变化,准确捕捉了战机,果断决定以主力队部打一次歼灭战。为配合伏击,同时进行了阻击战,这是典型的“林彪玄冥掌”具体投⼊了哪几个团,目前说法不一,但基本是老红军的家底,路八军的精兵。大约一共使用了杨得志、杨勇的队部3000多人,占林彪的115师的约四分之一。被歼⽇军主要是坂垣师团的辎重队部和赶来援救的部分战斗队部,其中可能有韩国兵和国中役夫,另外还有些伤愈的伤兵。辎重队部不等于一般的“后勤人员”其警卫队部也是具有较強的战斗力的。湾台学者強调辎重队部为“非战斗队部”用词大体不错,但其实别有用心。一般的“非战斗队部”能够在被团团包围、穿揷分割的情况下迅速组成战斗小组,还能集中火力反冲锋、占领老爷庙制⾼点吗?“非战斗队部”的士兵能够拼刺刀时一个人对付几个路八军吗?
⽇军⼊伏队部大体分两处被歼,具体地点仍有待进一步实地考察。歼灭⽇军人数既不是曾经宣传的几千甚至上万人,也不是湾台学者极力贬抑的不⾜200人。杨文非常保守地认为是四五百人,但我仍然认为应该大约千人。路八军死伤约400人——后来为了申报抚恤,上报蒋介石是600人甚至更为夸大。以精锐之师,打的是伏击战,最英明的将领指挥,对方又非主力战斗队部,猝不及防,没什么重武器,虽然路八军装备更差,弹药不⾜,又是第一次跟⽇本人⼲,但还不至于双方伤亡比只有1:1吧。杨文说此后路八军打⽇军的伤亡比都远⾼于此,这也是不准确的。例如著名的宋庄战斗,路八军的两个连依托村落工事⾎战16小时,打得两千⽇军几乎精神崩溃,坂木旅团长以下官兵600余人被打死,300余人负伤,伪军伤亡约200人,合计敌方伤亡超过1200人(另一说为860人)。而路八军阵亡32人(突围时9人),负伤41人(突围时14人),总计73人(包括4名连级⼲部)。所以说平型关战斗消灭千把⽇军是不必再自我庒抑的。按最保守的数字,仅辎重队一处场战,光汽车就烧毁约70辆,还有约70辆马车,就算是普通商队,每辆车上至少还得有两三个人吧(按当时⽇军编制,每车至少7人),难道说3000多路八军的精英打了大半个⽩天,就消灭了这点⽇本的司机和车把式,自己竟然伤亡了400多,那⽇本鬼子也太神了,那四渡⾚⽔、突破乌江、強渡大渡河、巧渡金沙江、飞跃腊子口那些仗都是怎么打的啊?
以前说平型关战斗国民

军队袖手旁观,这是不准确的。因为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命令路八军配合军国,而军国在正面场战打得又笨又惨,

本菗不出手来帮助路八军。15万军国对3万⽇军,8天的时间,军国损失4万,⽇军仅损失3千(包括平型关的损失)。国共双方当时是有意配合,但力不从心,加上报情不灵通。林彪与增援⽇军形成对峙时,苦等军国不到,只好撤出战斗,并打电报发牢

。而军国赶到太晚,反被⽇军大举围攻,平型关最终仍然陷落。今天指责国民

不抗战或者共产

总打游击战都是不近人情的,主要还是家国太弱了,军事太弱了,宁死不投降就已经是好样的了。我⽗亲是山东的老路八,他说拼刺刀三个路八军才能⼲掉一个⽇本鬼子,我小时候还以为他是个孬种呢,后来看了彭德怀的文章,才知道是真的。直到抗战末期,也要一个半路八军才能对付一个⽇军。至于国民

的军队,多是抓来的壮丁,简单训练一下就送去当炮灰,七八个打不过人家一个,就更不难理解了。
平型关战斗缴获

支原来宣传1000多,现在能够核实的只有100多。所有军队都会

据需要夸大或者缩小战果,这是政治需要,不必指责。研究者要做的是从中发现问题。缴获

支少,一是因为辎重队部

支本来就少,⽇军一个2万2千人的机械化师团,步

大约5千支,辎重队部的步

比例肯定更小。二是⽇军陷⼊绝境后,从容砸毁了许多武器,其“英雄气概”一点不比咱们差。三是路八军太穷了,一些官兵“缴获的胜利品不登记,打埋伏”(685团平型关战斗详报),没有统计上来。当时很多官兵大发洋财,都自己换上了⽇军的行头,林彪也披着一件⽇本军大⾐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结果乐极生悲,被阎锡山的士兵误认为鬼子,一

打中了內脏(民间传说是打中了那话儿,从此不能跟叶群同志那个了)。我还看过这样的故事:兵民误认缴获的⽇军骨灰盒是罐头,打开就吃,呛得直吐。林彪后来治军极严,违反纪律的严惩不贷。一个营长跟女房东自愿相好,全村老乡给求情,结果还是拉出去毙了(按理说这是“拥军爱民”的典型啊),所以四野才出了那么多英雄,成为模范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铁军。
杨奎松教授指出战史研究中存在着互相抄袭、生呑活剥的现象,我深有同感。战史研究者必须具备相当⾼的综合素质,不仅要懂一般的历史,还要懂一些军事、政治、心理、语言、文学、社会、地理。既不能轻信非第一手材料,也不能轻信所谓“第一手”材料。所有的回忆都存在着主观

,对战争的回忆更是不可避免地搀杂着感情。在严守史料的同时,必须穿透史料,把握历史的“本质实真”
学术研究,往往是在资料不够完整的情况下进行的。在学术研究上,有时候应该向军事家学习,军事家就是在资讯不完整的条件下,借助经验、智慧和勇气,力求做出准确的判断,并随时调整部署,不为面子,不守教条,不固执己见,一切为了胜利。当年四野的战士都

信林彪,到处传颂“跟着林总打胜仗”就因为林彪像做学问一样地打仗,胜仗打得漂亮细腻大手笔,败仗也打得不慌不

不崩溃。可惜老林家祖坟风⽔不好,兄弟下场都那么惨。当林彪坐着三叉戟向温都尔汗飞去时,他可曾向平型关那边望上一眼?林彪是一只深居简出的孤独的鹰,虽然当过“副统帅”也不大善于出来做秀。普通老百姓对他没什么热烈的感情,总是用“奷臣忠臣”的眼光看待⾼层斗争。民间传说:林秃子偷了⽑主席家的三只

,坐着要往苏联跑,结果嘟嘟嘟——摔死啦!一代枭雄,留下了多少政治之谜、军事之谜。我们尽管努力去挖掘、去考证、去推断,但我们真能知道历史的“本来面目”吗?
啊,平型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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