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突然的狂欢
东岗医院,本市唯一的精神病医院。
星期天早晨九点。
杨诚燕提着一袋⽔果站在东岗医院门口,她今天穿了一件⽩裙子,裙角在风里轻轻地飘。八点半的时候,她已经问过能不能进去,但医院回答不能进去,只能送钱和东西,人不能见。她自然没什么钱,又没有⾝份证,而她也不知道彩在那一

、什么号码,甚至也不知道他是什么类型的精神病,⽔果也送不进去。
她只能站在门口,抬头看东岗医院⾼⾼的围墙。
围墙上几只八哥在散步,天空依旧很蓝,围墙里面传不出丝毫声音,这地方不像医院,像个生人止⼊的噤地,像监狱。
停车的声音惊跑了那几只八哥,她回头看见一辆黑⾊的轿车在医院门口停了一下,两个人从车上下来,一个満脸泪痕的中年妇女,另一个年轻男子扶着她。听他们和门卫的对话,是来看女儿和女朋友的,她轻轻叹了口气,多好的男朋友啊,心里有些羡慕。目光一转,突然注意到那辆黑⾊轿车转到医院停车场去停车,而正从停车场开出来一辆⽩⾊的车,她认得是辆⽩⾊本田,那是苏⽩的车。
苏⽩来看过彩了吗?她看着那辆车扬长而去,苏⽩对彩来说,是如此強大,像予生予死的神。苏⽩真的有间歇

谋杀癖吗?在他⾝边,又有谁可能被谋杀?突然理解为什么明镜需要假扮恋人接近苏⽩,因为苏⽩谋杀的,都是他⾝边最亲近的人。
彩…不管他是不是精神有些问题,他也正在被苏⽩…以异样的方式,一点一点的谋杀着。
而明镜何尝不是?优雅绝伦的明镜,冷静从容的明镜,聪明细心的明镜,已经被苏⽩杀死了一大半,或者,仍然在逐渐死亡中。
“诚燕。”
她蓦然回头,只见明镜米⾊外套墨蓝棉质长

,穿着一双球鞋站在她⾝后,很少看见明镜这样打扮,他一向喜

精致的⾐着。“明镜?”
明镜提着一个粉⾊的大盒子,她看到上面蛋糕的图样“谁生⽇?”
“苏⽩。”明镜淡淡地说。
“今天?”她讶然,随后跟着笑了起来“明镜还真是…知难而上,不给自己退路呢。”她没有想到明镜受到如此大的打击以后,仍然能够以恋人的⾝份,继续留在苏⽩⾝边——面对着忍残的心爱的人,仍然要编制爱慕的谎言,只为求得接近苏⽩的机会,明镜就如苏⽩掌握中的老鼠,苦苦周旋着猫捉老鼠的游戏。
“很重吗?我来提。”明镜没有回答,看了一眼她提的⽔果。
虽然只是大了两岁,十八岁的明镜却比同龄的同学要更有绅士风度,她欣然把袋子

到明镜手里,心情突然变得很好。“本来要给彩的,不过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知道。”明镜提着那袋⽔果去报

位,不知为什么门卫坚持不肯放他们两个进去探望,只收了⽔果。
“今天苏⽩生⽇,现在买蛋糕也太早了吧?怎么不晚上买?”她看着他提的蛋糕,那分量应该也不轻,十寸的一个大蛋糕。
“我带去他公司,他加班,晚上…应该不会和我在一起。”明镜说“本来以为他会来这里。”
“苏⽩来过了,不过又走了,可能是看见我在门口,所以提前走了。”
他看见明镜脸上有极细微的变化,说不上是什么表情,突然说:“你要回学校吧?我送你回去。”
“过会儿我想去一趟青山公园,下午我在那里打工,你不是还带着蛋糕吗?要去际国
行银就去吧。”杨诚燕说“不用送我了。”
“青山公园?”明镜说“你在青山公园打什么工?”
“清洁工,本来是隔壁婆婆在做,后来我顶替了,主任也没有发现我不到年纪。”她微笑。
明镜看了一下手表“现在过去?中午你吃什么?”
“公园外面有很多小吃店,随便吃点。”
“我送你过去。”他突然很坚持“走吧。”
不明⽩明镜为什么突然坚持要送自己,难道是和苏⽩提前走了有关?她觉得很奇怪——也许明镜,一直以为自己是猜得透苏⽩的人吧?
两人乘车从东岗医院门口,很快到了青山公园。
青山公园很大,面积六十亩,杨诚燕清扫的是公园里供人泡茶的⽔上茶亭。这里虽然地方不大,但垃圾不少,尤其是各种零食包装纸和茶渍更是难以清洁。明镜居然没走,站在不远处看着下午她要打扫的茶亭,这时还有许多游客在茶亭里喝茶,食物的残渣不断地被丢在地上,也有些人比较文明,把果⽪丢进垃圾箱。
“人真的很奇怪,其实把果⽪丢在地上的人未必是坏人,把果⽪丢进垃圾箱的也未必是好人,人都是有很多面的。”她说“我打赌苏⽩就会把果⽪丢进垃圾箱。”
明镜难以察觉的微微一笑“嗯。”“好啦,我已经到了,你可以回去啦。”杨诚燕伸了个懒

“天气还很热呢。”
“嚓”的一声,明净把蛋糕放在了⾝边草地的石头上“你不知道哪里有卖饮料?”
“饮料?”她有些意外,伸手指了指茶亭外的小卖铺“那里就有,你渴了?”
明镜往小卖铺走去,很快买了两瓶茶饮回来,递给她一瓶,右手“啪”的一声扯断了蛋糕的包装线,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啊?”她吃了一惊“你⼲什么?”
“午餐。”明镜打开了蛋糕“晚上我再买个送过去。”他脸上不算有太多表情,光洁优雅的脸庞,在午时的

光下,显得温暖而平静。
“啊…”她笑了起来,跟着坐了下来“这样我会很惭愧的,不过既然你都已经打开了,我就不客气了。”她低头看着那蛋糕,那是一个⽩⾊

油为底⾊的蛋糕,上面用绿茶粉画了几只四叶草,四野草下用巧克力酱写了句“生⽇快乐”简洁而⾼雅“很少看见这样的蛋糕,一朵花也没有,你在哪里买到的?”
“做的。”
“自己做的?”她又吃了一惊。
明镜“嗯”了一声,她中心崇拜起来“你会做蛋糕?好厉害。不过晚上的蛋糕呢?过一会你还回家做蛋糕?不回学校?”
“晚上?蛋糕店到处都是,随便买一个就是了。”他说。
“欸?杨诚燕本来举起了蛋糕刀,又放了下来“明镜现在对苏⽩怎么想呢?”
“怎么想…”明镜说“找到他杀人的证据,把他关进东岗医院。”
“看见苏⽩的时候,难道不会难过?”她问,蛋糕刀切了下去,她端起一块蛋糕吃了起来,凝视着明镜。
那蛋糕在一瞬间四分五裂,精致优雅也不复存在。明镜看着那被切开的蛋糕,没有回答。
“你一直在苏⽩⾝边,你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好,直到知道彩没有死,你才发现苏⽩骗了你。”她说“为什么彩没有死这件事,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只是因为苏⽩在这件事上骗了你?我一直不明⽩。”
“苏⽩很

恋彩,彩长得非常漂亮。”明镜说“崔老师也很

恋彩,两年前谁都知道他们经常为了彩吵架。后来彩不知道为什么被人袭击,受了重伤,退学以后,崔老师和苏⽩都说他死了。”
他一字一字地说:“没有人知道彩还活着,亲近他的人都说他已经死了,但彩其实还没有死,他被苏⽩蔵了起来,他说崔老师打了他——说明什么?说明崔老师和苏⽩在这件事上有合谋,否则他们不会口径一致,而彩知道他们一起做过什么,所以他们制造了彩被袭击发疯,最后死亡的假象,把他关了起来。”他突然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睛“他们能在学校里合谋什么呢?”
“那…问彩也许就会知道。”
明镜淡淡一笑,眼神仍然很倦,以至那一笑笑得有些灰败“嗯。”“但彩已经在东岗医院里了,苏⽩做得比你和我都快。”她突然问“我得罪了苏⽩和崔老师,他们会杀我吗?”
明镜侧过头看她,仿佛看着一颗琉璃珠子,看得很透彻,又充満让人

惑的光彩。他慢慢地说:“我做了苏⽩最亲密的朋友,你做了他最讨厌的敌人,他可能杀你,也可能杀我。”
“很危险呢。”她说“你能不能买台能像摄的机手给我?”她开玩笑地说“要是苏⽩来杀我,我也要有个工具录下来给察警看啊。”
明镜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纯⽩卵形的机手,机手上吊着一只亮晶晶的小熊“给你。”
杨诚燕又吃了一惊,接过来看“好漂亮的机手,很贵的吧?新的?”
那⽩⾊机手里的背景图案是两个正在吻亲的红粉⾊包包子,非常可爱,这显然是个女式机手。
“新的。”明镜说“昨天买的。”
“买的?买给我的?”杨诚燕真的大吃了一惊“你昨天就想到今天会在医院门口遇见我?”
明镜淡淡的勾了勾嘴角“你很关心彩,你的行动,不怎么难猜。”
“你也想到我会向你要机手?”她觉得不可思议。
“没有,只是觉得你该有个机手。”
“谢谢,这个很漂亮,我很喜

。”
“喜

就好。”
“吃蛋糕吧。”她端起一块蛋糕递给明镜“昨天没睡吗?”
“有。”
“脸⾊不太好。”
“是吗?”明镜吃了一口蛋糕,突然问:“你喜

彩,是不是?”
她愣了一下,垂下了视线,过了一会“怎么说?”
“作为一个陌生人,你为彩做了很多,也关心很多。”明镜说“喜

彩的话会很辛苦,他有一点…像长不大的小孩子,没办法理解你为他付出了什么。”
“我…”她微微一笑,停住了没把那句话说完,改了话题“苏⽩…苏⽩曾经这样感慨过?”
“苏⽩一哥哥的感情

恋彩,我分不清出那是不是爱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彩看作情人。”他说“彩的精神在某些方面有严重的缺陷,很多是他都不懂,爱上彩会很痛苦。”顿了一顿,明镜说“但彩是一个好孩子。”
“是吗…爱上彩会很痛苦的,要是爱上你呢?”她微笑“要是我爱上你呢?”
“我?”明镜闭上眼睛“爱上我会更痛苦。”
“呵呵,明净师兄那么优秀,不知道是多少女生的梦中情人,不要对自己评价太低。”杨诚燕说“我真的很喜

明镜,从初中一年级开始就很喜

。”
“初一?”明镜显然很意外“我们是初中同学?”
“当然。”她微笑“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全校大扫除,你是初三年级的值⽇生,我还问过你⽔龙头在哪里,不过你肯定不记得了。”
“啊,记得,有个奇怪的小女生,明明打过⽔浑⾝都

透了,还骗人说找不到⽔龙头,原来就是你。”明镜笑了起来“我还记得你那时候的样子,还矮。”
“啊——呵呵,本来不想告诉你我只是为了和你说句话,假装不知道⽔龙头在哪里。”她也笑了起来“真的从初一就很喜

明镜。”她又吃了一口蛋糕,眼睛含笑看着明镜“有没有

往的可能?”
明镜一愣“

往?”他刚才听她说“喜

”以为里面并没有暗恋的意思。
“试试看和女生

往,是谁都好,也许,不是你不能从苏⽩那里走出来,只是你没有走出来。”她说。
“和别人

往,不如和我

往,是不是?”他很优雅的抿

“杨诚燕是个很狡猾的女生,长着一张文静的脸。”
她大笑起来“哎呀呀,被你发现了!”
“吃完蛋糕以后,坐摩天轮?”他说“还是去吃冰淇淋?看电影?”
明镜伸出手,第一次轻轻触了触她的脸颊,她的脸颊很柔润“以后想要什么东西就告诉我,我会买给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明镜的声音很温柔。
“我什么都不缺。”她含笑回答。
“你喜

什么?”明镜的肌肤在

光下显得⽩皙透亮,从她的角度看来,是个很美的侧脸。
“明镜喜

什么?”她微笑反问。
“没有什么特别喜

的。”他淡淡地答“你喜

什么?喜

什么颜⾊?什么⽔果?什么风格的⾐服?喜

吃什么东西?”
那天太

很大,他们都不觉得热,杨诚燕很少那样介绍并剖⽩自己“我喜

⽩⾊,喜

苹果,喜

丝蕾,喜

吃辣的…”
“啊!我喜

甜的。”
“呵呵呵…初中放学的时候,明镜和他们打牌,输了的人买冰淇淋请客,我知道你喜

甜的。”她微笑。
明镜有些意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尤其认真“你还知道一些什么?”
“知道很多啊,明镜喜

⽩⾊,喜

甜食,不吃芥末,很会打球,游泳游得很好,家里条件很优越,会弹钢琴,但是…”她沉昑了一下“你好像不怎么喜

弹钢琴。”
“我都不知道自己喜

⽩⾊,”明镜说“我真的不喜

弹钢琴,为什么会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啊,”她抬起头看着公园蓝⾊天空上小小的风筝“就是上学的时候看见明镜的时候会看一眼,看看你在⼲什么,看久了…感觉…就是这样而已。”
“我不喜

弹琴,我三岁学琴,学了十几年,老师说我弹得不好,我没有弹琴的心。”明镜说“小时候,我爸爸希望我学会弹琴、绘画和书法,我每样都学了,但都没学好。”
“呵呵…没学好啊…不必每样都做到世界第一才叫做好啊,至少在我们平常人眼里,你已经弹得很好,画得很好就很好啦。”她笑说“我什么都不会,字也写得很难看。”
明镜不易察觉的淡淡一笑“你很会读书。”
杨诚燕舀了一口蛋糕上的

油,

了

嘴角“读书嘛…不代表什么…”她打开茶饮喝了一口,有时候,不知道除了读书,还能做什么,好像除了‘我应该做的事’“,就没有‘我想要做的事’。”
“世界上能做的事很多啊,比如打打游戏什么的,也很能打发时间。”明镜说“要不要我送你一台电脑?再送你一写最新款的游戏?”
她大笑起来“我知道你家很有钱,但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何况那是你爸妈的钱又不是你的钱。”托腮看着不远处,她悠悠叹了口气“游戏我也玩过,不过老打不赢,就很懒得玩,叫我看什么攻略什么的,我又不爱看。”
“你在网吧玩?”明镜问。
“是啊。”她微微一笑“不像?我不像去网吧打网游的人?”
明镜的嘴角勾起一丝淡笑“是我从来没有去过网吧。”
“什么时候带你去?”她玩笑说“在里面打游戏很有气氛,明镜玩‘魔兽’吗?技术怎么样?”
明镜的眼睛在笑,看了一眼地下一片藉狼的蛋糕,突然伸出手把她拉了起来。
“哎呀…”她吓了一跳“⼲什么?”
明镜拉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说:“我们去坐摩天轮。”
“那蛋糕怎么办?”
“让扫草地的人去扫。”
青山公园林顶上拥有一座七十五米⾼的摩天轮,当摩天轮登上最⾼处的时候,可以看见整座城市的每个角落,听说夜里有很多恋人喜

到这里坐摩天轮看星星,据说会离天空更近一些。
明镜和杨诚燕坐上摩天轮的时候,

光很強烈,整座城市在明朗的

光下纤毫毕现。每条公路上穿梭的车辆,忙忙碌碌的蚂蚁似的人群,颜⾊陈旧的房屋,生活似乎很有意义有很没意义,似乎每个人都有追求而那些追求都很荒谬,似乎自己突然超出了生活之外。
明镜静静看着地面上无声的嘈杂,那些喧嚣在这里都听不见,却看得见。她带着微笑,她在看天空和云彩,天一直很蓝,摩天轮渐渐⾼过树梢,⾼过最⾼的屋顶,渐渐窗外只剩下

光。
“明镜。”她说“风筝。”
明镜悚然一惊,抬起头来,只见刚才他们在草地上看见的那只风筝就在眼前,风变小了,风筝飞得不⾼,那时一直小学劳技课上制作的彩⾊三角形的风筝,风筝黏贴得并不好,形状很古怪,看得出出于孩子的手,它却仍旧飞起来了。
两个人凝视了一眼窗外的风筝,没过多久,风筝又⾼飞,离开了他们的视线。明镜的视线移到她⾝上,她的脸颊上有

光,表情很惬意,突然他听到摩天轮里放着音乐,而她一直在哼歌,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他没有听见。
摩天轮里在放梁静茹的《可乐戒指》,她望着窗外哼歌:“…你把平凡的⽇子,变成纪念⽇,永恒变成未来史,男孩变王子,我不要大房子,也不要大宝石…”突然看见他在看她,对他灿烂一笑。
“现在我们像不像恋人?”他问。
她说:“不像。”
“为什么?”
她想了想,笑得很灿烂“因为你不爱我啊。”
明镜静静地看着她,想在思考什么。
“但是有没有觉得感觉比较好?”她说“有没有觉得其实离开苏⽩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他笑了,笑得耐人寻味“也许。”
摩天轮转到最⾼的位置,她站到窗口深呼昅“啊——”地大叫了一声,他站在她⾝后看着她叫,嘴边带着微笑,其实这个时候如果说心情不好,是骗人的。
摩天轮里的歌还在放:“…我不要你解释,我不要你发誓,我只要你记得此刻,你眼里我的样子…”
“啊——我是杨——诚——燕——”她在窗口喊。
天空湛蓝,微风徐来,除了站在她⾝边的人,谁也没有听见。
那天晚上。
际国商务店酒。
“啪——”的一声响,怡和雪⽩香甜的蛋糕摔在地上溅出点点

油,店酒大堂久经世面的姐小都被这一声吓得浑⾝微微一震,只听有人冷冷地说:“你来这里⼲什么?”
一位⾝穿校服,长的十分典雅清秀的生学静静地站在那人面前,他带着眼睛,背脊

直“今天你生⽇。”
“你知道我不吃这种货⾊。”那人说“彩不喜

你,我警告过你不要再

着我,在闹下去这件事被你爸知道了,难道你会有好⽇子过?明镜,你不该是这么笨的人!”
穿着校服的生学自然是明镜,砸烂蛋糕的西装男子是苏⽩,闻言明镜低下头,悄悄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默默无言。
“我今天晚上还有事,你自己回去吧。”苏⽩不耐烦地说,看了一下机手,大步往店酒里走去。
明镜抬起头,安静地看着他走开…如果是昨天…昨天听到这些话,或者心情会很糟,但和杨诚燕分开以后再听到这些,他并没有什么特别悲伤的感觉,不知是⿇木了,还是因为预计到了。刚才演戏自己是不是演得很好?店酒里那位一头长发穿着墨绿⾊连⾐裙的女人,约摸就是苏⽩的新

——很可能,也是他下一个目标。他举起机手,对着店酒里苏⽩的背景和

向苏⽩的女人迅速照了张相,转⾝出了店酒。
他并没有走,在际国商务店酒附近的街道徘徊,像在等待着什么,等着无聊的时候他逛了逛音像店,从架子上菗起一张碟片。店里有个人看见刚才苏⽩在店酒门口砸了他的蛋糕,很热心的拍了拍他的肩“刚才没有怎么样吧?那个人是谁?

本不讲道理…”
明镜淡淡一笑“没关系。”
“他是你什么人啊?”
“恋人。”
“啊…”那人突然露出极其震惊和嫌恶的表情,匆匆转⾝走了。
明镜举起那张碟片,那是梁静茹的专辑,想起中午摩天轮里的那首歌,他打算买者张碟,无论是什么原因,中午那首歌听起来让人心静平和。和苏⽩是什么关系?其实他不知道,无论是仇人还是恋人,苏⽩都是他这几年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吧?
过了大概两个小时,机手突然响了,他接起来,是妈妈问周⽇是不是要住学校不回家?他很简单地说朋友过生⽇,在庆祝,早的话就回家,妈妈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兴。收线以后,他走到音像店门口,没过多久苏⽩和那位女子一起出来,登上他那辆⽩⾊本田离开。他招了的士跟上去,跟到苏⽩住的公寓楼下,再看着两人上楼。
他其实已经这样跟踪过很多次了,这个女子是苏⽩公司里的翻译,长得很漂亮,叫杨晓倩。经常很厌倦,经常感到痛苦,经常觉得活着很累,有时候他不知道苏⽩想谋害的是杨晓倩,还是明镜他自己…其实他常常有想死的念头。等候了半个小时,他从口袋里拿出苏⽩公寓的钥匙,按了电梯上去“叮咚”一声,电梯到了七楼,电梯门打开的时候,杨晓倩就站在门口。
她还活着,苏⽩并没有向她下手。
她也不认识明镜,但似乎对姿态优雅的明镜很有好感,不住打量他。
他走了出去,杨晓倩走进电梯,电梯门关了,灯熄灭了,指示层数往下闪烁。
既然她还活着,说明时机已经消失。明镜在电梯灯旁靠了一会儿,再度按亮了下楼的灯。
一双手慢慢地摸索到了他的颈项,在黑暗之中,明镜全⾝微微一震,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说道:“…镜…何苦呢…我都那么努力要做一个正常人,我都对你那么忍残了…我骂了你、打了你、赶你走…你为什么还不走?”
他为什么在走廊里?为什么不开灯?他突然不房间里。明镜一动不动,苏⽩的手指慢慢扣到了他的喉结那里“因为我爱你。”他说,语气很平静。
“我也爱你…我也爱你…”他喃喃地说“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那么几年前,明衡也是你最重要的人吗?明镜一直想问,一直都没问,只是勾起嘴角淡淡地笑笑。
“到我房间里来,今天我生⽇,你来了我很⾼兴。”苏⽩继续喃喃地说,仿佛刚才在际国商务店酒里大喊大叫的人不是他。
明镜仍然没有说话。
苏⽩扣住他咽喉的手滑到他的肩头,牢牢抓住他的肩头,明镜和他一起进了他的房间。
出乎明镜意料之外,桌上放着一个蛋糕盒子,那形状颜⾊,以及端放在桌上的那团不成形状的东西,竟然是刚才被苏⽩摔烂在地上的那盒蛋糕,他竟然把它捡回来了。
“吃不吃蛋糕?”苏⽩就如从来没有把那蛋糕打烂过,很殷勤地切了一块递给明镜“很好吃的。”
也许…真的很好吃吧?那蛋糕已经空了一块,明镜摇了头摇,他什么也不想吃。
苏⽩打开了音响“要喝点酒吗?”
他本来想头摇的,不知道为什么点了点头,也许是感觉太累了,心里很空,需要什么东西填补。
苏⽩开了一瓶新的红酒,音乐隐隐约约响了起来,虽然音量很小,却仍然很清晰,是信乐团的《死了都要爱》。听音响里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唱着“死了都要爱,不淋漓尽致不痛快——”他不知不觉端起那杯酒喝了一口,冰凉的红酒⼊喉,突然想起来刚才打算要买的那张碟忘了买,幽幽叹了口气。
“你脸⾊很差,吃了晚饭了吗?”苏⽩仔细看着明镜的脸⾊,明净的眼神很倦,脸⾊很灰⽩。
晚饭?“没有。”他淡淡地答,突然看了苏⽩一眼“生⽇快乐。”
“生⽇快乐。”苏⽩的眼神像很痛苦。
他又喝了一口酒,放下酒杯,和玻璃桌子相碰发出清脆冰冷的一声响“我们能和好吗?”
“只要你不要再提彩。”苏⽩的回答很商业。
“可以。”他说“我们永远不再提他。”
“我们本就从来没有分开过。”苏⽩

了

他的头发,动作很是宠溺。
“你刚才说…你想做个正常人,我妨碍你了吗?”他淡淡地说。
“男人总是需要女人的,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苏⽩叹了口气。
明镜的目光在他房间里移动,仿佛在沉默,在沉思,过了一会,他说“我想吃点东西。”
苏⽩站起⾝来“不爱吃蛋糕?我给你做点热汤。”他转⾝走进厨房。
明镜的目光突然变得稍微明亮犀利起来,目不转睛的看着桌下另一瓶红酒——那红酒也是新开的,还剩一半——为什么苏⽩另开了一瓶新酒?厨房里很快响起热汤的声音,明镜突然无声无息的伸出手,隔着沙发垫抓住那瓶红酒,微微一晃,倒了一摊在自己校服的长

上,那深蓝⾊的

子,倒上红酒半点也看不出来。倒完以后,他轻轻把沙发垫放回原处,把自己杯里的红酒喝掉一大半,再撒了一些在⾝上和桌上。
苏⽩很快端了一碗紫菜蛋花汤出来,放在桌子上,很关切地看着他“怎么了?”
明镜闭上眼睛,低声说:“没什么。”
“酒都洒了,还说没什么,头晕了?”虽然校服是深⾊的,苏⽩还是一眼看出明镜洒了酒“很难受吗?”
“不,我要回去了。”明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答应了我妈要回家,汤我喝不下了,你自己喝吧。”他扶住沙发扶手“我要回去了。”
苏⽩的脸⾊微微变了变“我送你。”
明镜点了点头。
苏⽩扶着他下楼,开车把他送回了家,坐在车里一直看到他走进家门才离开。
回到公寓的时候,苏⽩走进房间,没过多久,抱着一大堆东西走了出来,他没有开楼道灯,一直都到走廊最后的垃圾箱那里,那里面本来有大半个蛋糕,现在又多了剩下的那些蛋糕和一瓶红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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