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传说中应该及时减去的那两斤,最后还是牢牢地盘踞在赵妃子的

间。
转眼今⽇就是南梁宮宴,眼看再两个时辰就⼊夜起灯了,赵老太爷瞪着面前那个虽然少去七分圆润,却仍旧粉致致⾁嘟嘟──至多只稍稍瘪了三分⽔分──的小圆桃子孙女儿,他一口老⾎都快噴出来了。
“说!是哪个庸医说只要减去十斤⾁的?”赵老太爷怒不可遏地跳脚,气到嘴

哆嗦,活似要菗风了。“去!速速去把诊金给老子要回来,再打断他的狗腿、戳瞎他的狗眼!咳咳咳…”
“老爷子息怒啊,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赵家长子赵评频频拭汗,拚命陪笑。“其实也没差很多的,就、就剩两斤…应该…可能…不太显眼吧,哈哈哈。”
众人目光不约而同飘向大厅里那个两眼无神、一脸恍惚“整坨”膝跪在锦席上的娇娇小⾁球,霎时一抖,而后默默转开,个个噤若寒蝉。
事到如今,徒呼荷荷,悲哉悲哉。
“爹,一切都是儿媳之过,是儿媳没尽好做娘亲督促的本分,您放心,儿媳今⽇定然会叫阿妃给您和咱们赵家列祖列宗姑


们一个

代!”赵家长媳赵绥氏抬起头,沉声唤道:“云片!”
话声甫落,但见面⾊凝重的侍女云片捧着三尺⽩绫,缓缓跨⼊厅內。
厅上众人大惊,原被叨念到虱多不庠债多不愁的赵妃子也倒菗了一口凉气。
赵老太爷睁大了老眼,心咯噔了一下。
“大大大家都冷静点儿…有有有话好说…”赵妃子呑了口口⽔,结结巴巴道。
向来温驯柔弱的赵绥氏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眼眶含泪,表情冷硬地一挥宽袖。
动手!
半盏茶辰光后,但闻大厅屏风后方传来了一声凄厉厉的惨叫声!
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可叹可叹。
☆☆☆☆☆☆☆☆☆
取好⽩鱼,净治,除骨取⾁,琢得三升。

猪⾁肥者一升,细琢。
酢五合,葱、瓜菹各二合,姜、橘⽪各半合,鱼酱汁三合,看咸淡、多少、盐之适口。取⾜作饼,如升盏大,厚五分。

油微火煎之,⾊⾚便

,可食。
北魏.贾思勰《齐民要术.作饼炙法》
是夜,南梁王宮。
宮中纱灯遍燃,亮若繁星,映照出园林里⾐香鬓影、莺声呖呖。
这当中大多是南梁大族权贵,应帖而来的风流世家子和通⾝华丽的贵女,人人兴致⾼昂,或昑诗或鼓琴,或

笑或矜持,端的是一派富贵繁华盛景。
南梁王陈双凝视着窗外这片夜宴丽⾊,清俊秀气的脸庞却透着一抹复杂厌倦之⾊。
自他从荒yin奢靡的先王手中接下南梁这片江山,就知道这看似繁华似锦的家国,內里早已腐朽成了个空壳子。
百官耽溺享乐,百姓安逸蠢笨,只记今朝吃吃喝喝,哪管明⽇剑悬颈上?
北朝人素来讥笑南人如羊,陈双纵然怒其不争,却也哑口无言。
“若是…”他如⽟手掌紧紧掐握着窗台,喃喃自语。“若是能再给孤五年

息之机,肃清百官,养兵千⽇…”
可,眼下北朝四国虎视眈眈,南梁却已痼疾沉痾,饶是他贵为一国之王,却也非事事皆能如己意地⼲纲独断,不说旁的,就是他后宮中百花齐放的嫔妃美人,又有哪个不是出自世家大族的权力算计⼊得宮的?
再多的软⽟温香,娇恋痴

,所求的不过是能够牢牢箍住他的颈项,好驱策他这个梁王为她们的家族谋夺更大的权势地位。
陈双闭上了眼,只觉

口疼痛得厉害,长久来的绝望和疲惫令他几乎想跟着这个华丽而败腐的王朝一起堕落、陆沉…
就在此时,一个轻微而奇异的咿啊声惊醒了他的思绪,陈双迅速恢复如常,凝神向树影暗处望去。
那是?
一个僵硬如木偶人儿的⾝影,踩着某种诡异而细碎的步伐而来,尽管宮中纱灯⾼悬,陈双在这一瞬间还是浑⾝发⽑,心下一寒!
难道是国之将亡,妖孽现世?
陈双面⾊凝重,屏息悄悄越窗而出,蹑踪而去。
暗⾊树影里,自

口以下被⽩绫捆得牢牢实实的赵妃子举步艰难地移动着僵硬的⾝子,每走一步都得跟饿得发疼的肚腹抗战,还得时不时停下来歇两口气儿。
捆、捆太紧了,

闷啊!
“阿娘好狠的心…”她单手支在树⼲上,面⽩气虚地颤声道“活生生把寒瓜捆成芝⿇,还不给点吃的,牛要⼲活还得嚼两口草,我打昨儿到今儿连口⽔都没得喝…”
刚刚好不容易才甩开了“心狠手辣”的阿娘和助纣为

的云片,眼见宮宴将起,到处都是香噴噴的食物香味,她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先蹭点吃食填填肚子,什么选秀统统见鬼的去吧!
天大地大,吃

最大,争荣华富贵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图以后想吃什么山珍海味,只要勾勾手就来了吗?
自小被灌输的⼊宮为妃好为家族争光的理念,早在八百年前就被赵妃子自行诠释得歪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妳,原来是人。”一个温雅清亮的声音迟疑地响起,带着一丝莫名地如释重负。
“呃?”她⾝形僵硬地转过⾝来,憔悴的小圆脸微带不慡,虽在见到眼前是个姿容俊朗如⽟树临风的年轻郞君时,心下稍稍惊

了一下,可是对于向来嗜吃如命的赵妃子而言,美⾊是浮云,唯有美食才是王道啊!
“小泵子,妳可是

路了?”陈双看着这个个头小巧⾝段圆润的粉嫰小女子,眼神温柔了下来。
“敢问这位郞君,您可知…”哪儿有吃的──她话到嘴边,总算及时悬崖勒马。“咳,宴席何时开始?”
陈双颇富兴味地看着她“妳是哪家的小泵子,今⽇也是应花帖而来的吗?”
手持花帖者,便是各大世家所推举出待选秀女的⾝分象征。
她饿得浑⾝无力,连膝盖都抖颤起来,偏偏这个看起来清俊斯文好脾气的郞君却是个话痨,还是文不对题的话痨。
“算是吧。”肚子又一阵咕噜噜刮绞得慌,赵妃子丰润如樱桃的小嘴哆嗦了起来“那个…我还有事…郞君请自便…”
陈双一怔,心头掠过一抹奇异的悸动感。⾝为俊秀年轻的南梁王,他无论是权势抑或风采,都是小泵子们风靡追逐恋慕的对象,谁会知晓竟还会有一个小泵子在凝视他时,眼中没有痴

没有贪婪,而是单纯⼲净,甚至还带了一抹不耐。
“孤是南梁王陈双,并非歹人。”他笑得尔雅温柔。“现在,妳可放心告诉孤,妳是哪家的小泵子了吗?”
“你──您就是王上?”她傻眼。
“是。”他下意识屏气凝神,有些害怕从她脸上看见那些

悉的故作娇羞和矫

造作的神情。
肤浅的女人他见得多了,真心不希望眼前这个清甜可人弱不噤风的小泵子也和其他人一样。
可是赵妃子的表情除了起初的惊愕之外,随之浮起的却是心虚、懊恼、为难等等,就是跟娇羞没半⽑⼲系。
陈双一愣。
“…姑夫。”她磨蹭了半天,终于尴尬别扭地挤出了一声儿。
陈双温润如⽟的笑脸差点⻳裂了,一口气呛在喉管。“姑、姑夫?”
“不是这么唤的吗?”赵妃子随即恍然大悟,喃喃自语“也是,皇家不比百姓家,姑姑顶了天也不过就是姑夫的小妾之一,叫姑夫确实不妥当,嗯,大大不妥当。”
陈双只觉得自己的心肝都在抖了,也不知是给气的还是给惊的。他努力呑了口口⽔,尽量表现出自己温雅君王风流蕴藉的一面,柔声道:“妳何不先跟孤说说,妳姑姑是宮中何人?是孤的嫔妃吗?”
自古以来,皇室中姑侄女或姊妹共侍一夫者如过江之鲫,若这小泵子能得他

心宠幸,想来也是她的荣耀。
赵妃子正要开口,忽然又犹豫地问:“姑,呃,王上要知道了,是想升我姑姑的位分,还是怪她没把娘家小泵子教好?”
…倒

有自知之明的。
他的微笑菗搐了一下,温言道:“妳莫怕,孤对妳并无歹意。”
“听说今天来的世家贵女没三百也有五百。”她突然道。
“差不离吧。”他眸光逐渐犀利起来,被屡次回拒,⾝为王上的尊贵倨傲霸气再也抑不住,徐徐释放凛冽寒气。“无论妳是哪家秀女,


还拒的戏码过了可就倒胃口了,孤虽素有耐

,却也不是那等能容妳等耍弄之辈!”
看吧看吧,说不过人就要翻脸,果然戏文上说得对──伴君如伴虎。
这一瞬,赵妃子真是同情极了当德妃的姑姑。
“⼊宮侍君”什么的难度真真太⾼啦,自己这吃货废柴的体质哪里噤受得了?看来还是随便找个小康人家嫁进去,⽇后图个温

就好了。
主意既定,但见赵妃子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伶俐敏捷地当空一指──
“你看!”
陈双不假思索地朝她指的方向扭头望去,看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玄机来,蹙着眉回过头来。
“那处什么也没有,妳莫不是存心戏弄…”
人呢?
陈双⽟⽩斯文的脸由红转青变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堂堂南梁之王居然会被一个小小泵子用这么烂哏老招就给耍了?
素有“魏晋公子”美誉的陈双,俊秀温文翩翩风流的外⾐剎那间撕裂一净,面⾊狰狞愤怒起来。
“好好好,就连个小小世家姑子都胆敢如此戏弄孤,看来孤是好人扮久了,再无人记得昔⽇孤弒尽手⾜,夺得王座的雷霆手段了?”他扬起一抹

恻恻的微笑。“很好,给脸不要脸,孤就看妳今⽇如何翻得出孤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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